一元的硬币叮咚投进铁皮箱里，而后向车厢深处走去，清脆悦耳的金属声便由远及近递送至耳旁。环顾四周找寻有无临窗的空座。硬邦邦的座位，屁股来回与其摩擦，隔着厚实的牛仔裤，不适感依然蔓延至全身。头下意识地贴在窗户上，左手紧握座位一端，惘然望向窗外。
　　正是放学时间，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站在公交站牌前，翘首以盼直达目的地的那趟车。红白交相辉映，蓝白相间的外套，那抹鲜红刺眼夺目，那抹蓝莫名让人心安。标准式且毫无温度的嗓音到站准时提醒，“哐当”一声，前车门，后车门几乎同时打开，车厢里顿时变得沸腾，拥挤起来。他们当中有的迅速小跑到车门前，被身后的众人挤上车，这是少有的智慧，技艺纯熟，屡试不爽。从头到尾的整个过程，被我全看在眼里，一览无余，但并不戳穿。他们焦急地寻找空位，像我刚才一样。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，其人却不知晓，很像捉迷藏，胜利的愉悦感顿生。彼此之间虽距离两三步，因车厢喧嚣的噪音尚未停止，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。这并无有目的地偷听，只是基于好奇。男生之间无非是游戏、运动，女生则是明星、动画。并无出乎意料，反而大失所望，有着和我们似乎一脉相承的成长轨迹，莫名觉得悲哀。
　　所谓的成年人一刻不停地划拉手机，刷朋友圈，浏览网页者不乏其人；老人则是闭目养神。一站又一站，他们陆续下车，车厢里渐渐变得宽敞，宁静。后车门打开，女生并无彼此相拥，简单地道声再见。少了固有的做作，多了几分平实，浓浓的情谊自然显现，温暖湿润。男生更是简洁，双方均是沉默，目光始终落在伙伴的身上，直至他消失在人海中。这是男女生之间表达情感方式的不同之处。有时候言语和行为能取得同样的效果，并无高下。
　　从没有刻意记过他们哪个人，但每次内心的震撼都是同等的。咫尺之外的他们，车窗外骑着单车迅疾而过的他们，像风刮过，无缘无故就会生出诸多感慨。渐渐觉得内心的苍老如同荒芜的田野，杂草遍布，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，更无立锥之地。愈来愈沉默，几近丧失了表达情感的能力，活力不再。每次去商场挑选衣服，总觉得为难。二十上下的年纪，正是尴尬的阶段，成熟和稚嫩，苍老和激情，未知和享受，处世的经验尚且不足，我只能在外在上多下功夫，以掩饰内心的惶恐。一个孩子突然要扮演起成人的角色是多么吃力，又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，现下才感触颇深，且感觉一天天的增加，日益剧烈。勉强从满目琳琅的货架上拿下一件，售货员建议说手上的衣服色泽暗淡，颇为显老。我能感知得到我的脸不可抑制得红了，下意识落荒而逃。时常安慰自己这是成熟的必经之路，我不过是早别人一步到达，仅此而已。
　　久居于人群的浪潮，很多时候我分不清彼时的时空。误以为记忆不可能欺人，可青春还在，故人已老，再也不会有花盛草静。